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,我站在泳池边,望着碧波荡漾的池水,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蝉蜕壳的午后。七岁那年的游泳课,教练将浮板轻轻推入水中,我的小手刚触到冰凉的塑料板,整个人便像片落叶般沉向池底。记忆里消毒水的气味与惊慌的哭声交织,却意外开启了我与水的不解之缘。
初学阶段如同在迷雾中穿行。教练教我水中换气时,总被自己呼出的气泡呛得直咳嗽;划水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,双臂交替时溅起的水花比池底青苔还多。最难忘的是第一次尝试憋气,刚沉到三米深的水下,耳朵里突然传来"咕咚"的闷响——原来是不知何时吞了半片池水藻类。那天我像条搁浅的鱼,在更衣室里反复摩挲着被水泡得发皱的掌心,指甲缝里还嵌着细小的水草。
真正突破发生在某个暴雨突袭的周末。泳池穹顶的雨帘密如珠帘,教练却执意带我们练习深水区漂浮。当我的身体完全浸没在二十米深蓝中,耳畔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。阳光穿透云层在水面织就碎金,我看见自己的倒影与鱼群共舞,指尖拂过游过头顶的锦鲤鳞片。那一刻的失重感如此奇妙,原来水能温柔地托住所有慌张。
十三岁的生日那天,我站在省青少年游泳比赛的跳台上。水面在脚下舒展成翡翠色绸缎,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浪中,我闭眼跃起的瞬间,忽然想起五岁那年呛水的窘迫。入水时激起的浪花比往日更清亮,当双臂划出标准蛙泳的弧线,忽然明白竞技游泳与日常戏水本质相通:都需要在规则框架内绽放属于自己的节奏。
如今我的泳衣已从荧光粉换成深蓝色,但每次跃入泳池仍会下意识抚触池壁的防滑纹。那些在深水中学会的呼吸节奏,在换道时领悟的团队协作,在训练间隙观察到的光影变幻,都化作生命长河里的粼粼波光。上周教表弟学游泳时,看着他像只笨拙的企鹅在浅水区扑腾,忽然想起当年自己——原来教会他人游泳的过程,也是重新游向青春的旅程。
暮色中的泳池泛起粼粼金波,我最后一次将身体沉入水中。这次没有刻意控制呼吸,任由晚风裹挟着水草拂过耳畔。当指尖触到池底细腻的沙粒时,忽然懂得游泳教会我的不仅是驾驭水流的技巧,更是如何在起伏的人生中保持平衡,在沉浮之间触摸到生命的韧性与辽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