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雪又落了下来,细碎的雪花像无数只白蝴蝶,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跳着圆舞曲。我趴在窗台上,看它们掠过楼前的香樟树,在枝桠间织成银色的网。忽然一阵北风卷过,积雪扑簌簌地落在我的睫毛上,凉意顺着脖颈钻进衣领,却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。
这场雪是冬季的第三场。前两场都下得仓促,像被惊扰的云朵匆匆掠过,只留下几片湿漉漉的痕迹。这场雪却不同,从上周五傍晚开始,天空就蒙着层淡淡的铅灰,天气预报里"中到大雪"的字样让全家人都忙碌起来。母亲提前囤积的暖宝宝在抽屉里泛着粉色的光,父亲把车上的防滑链拆下来擦了又擦,连向来漫不经心的妹妹都把羽绒服的扣子缝了又缝。
初雪降临的夜晚格外特别。我裹着珊瑚绒睡衣缩在沙发里,看窗外的雪慢慢织就绒毯。对面楼顶的霓虹灯在雪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,像撒了层糖霜的奶油蛋糕。忽然听见"咯吱咯吱"的踩雪声,父亲提着热腾腾的姜茶回来,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成小水珠。他摘下冻得通红的手套,指尖还沾着雪沫,却笑着说:"这雪下得扎实,能压断老槐树的枯枝。"
第二天清晨,整个世界都披上了银装。校门口的梧桐树挂满冰凌,像棵水晶雕塑。我踩着积雪往家走,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。路过早点铺时,老板正用铁锹清理门口的雪堆,蒸笼里飘出的白雾与雪粒子纠缠在一起。卖糖葫芦的老伯支起小摊,红透的山楂裹着糖衣,在雪地里格外亮眼。孩子们追着冰糖葫芦跑过,红扑扑的脸蛋冻得通红,却笑得像偷到糖果的小松鼠。
午后阳光穿透云层时,雪开始微微融化。屋檐下的冰棱滴落着细碎的水珠,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乐章。我蹲在院子里堆雪人,妹妹用胡萝卜给雪人做了个红鼻子,父亲从工具箱翻出旧围巾给雪人围上。雪球越滚越大,渐渐有了人形,妹妹突然指着天空喊:"快看!"抬头望去,几朵雪花正巧落在雪人头顶,像给雪人戴了顶毛茸茸的帽子。
暮色四合时,雪停了。残雪在路灯下泛着微光,像撒了层细碎的盐粒。我捧着热可可站在窗前,看晚归的车辆在积雪上划出蜿蜒的轨迹。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,混合着铲雪的沙沙声,汇成冬日里独特的交响乐。忽然想起去年初雪时,和父母在雪地里拍照,母亲举着相机的手冻得发紫,父亲却坚持要捕捉雪落肩头的瞬间。如今妹妹已经能独自堆出完整的雪人,而父亲的眼角又添了几道细纹。
夜渐深时,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。我裹紧羽绒服下楼倒垃圾,踩着松软的雪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。忽然发现墙根处有团新雪被压出小坑,凑近一看,竟是几只麻雀挤在一起取暖,羽毛在雪地里像几簇小小的火苗。它们扑棱棱飞起时,抖落的雪粒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光弧。
这场雪终会融化,就像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敌不过时光。但那些踩雪的脚印、堆雪人的欢笑声、冰糖葫芦的酸甜滋味,都会沉淀成记忆里最温润的琥珀。当春风再次吹开冻土时,我仍会想起这个冬天,想起雪落肩头的凉意,想起那些在雪地里撒欢的时光,想起生命中最纯净的银色篇章。